2013年7月27日星期六

偷信的人

1
星期天的下午街上沒有甚麼人 而且是這樣的小街
公寓門口的台階坐著一個歐巴桑 是日本經常可以看見的 白的短髮 瘦的 但也不是骨瘦如材 衣服的顏色是棕色或者灰色,土黃,反正是看了也不會記得的顏色。
她夸著一個裝滿的布包 眼睛裡面有一種她那樣的年齡的人不常見的興奮的光

2
這是一個可愛的秋天午後,太陽很好
晚上變得很冷了,換厚的被子之前拿出來曬一下的絕好天氣

樓下停著小小的箱型車 年輕的夫婦正買了東西回來 妻子穿著格子襯衫的one-piece。

3
搬家之後要從新辦很多手續 比如電費瓦斯費從銀行賬戶自動扣款的手續。
昨天出門的時候看見郵箱裡面有瓦斯費的請求單。走得很急於是沒有拿走。

現在去倒垃圾,順便把瓦斯費的賬單拿上來。
因為沒有洗頭,我戴著帽子低頭很快的走去倒了垃圾。走到郵箱前面找我的號碼的時候 我突然留意到正要從郵箱旁邊走開的是那個坐在門口的歐巴桑。她還是背著那個裝滿東西的布包。很滿 有一些已經露出一半來。

等一下 。我說

那是我的信。我指著她的包,剛搬家不久,我的郵箱還沒有上鎖,不過很多其他住戶的郵箱也沒有上鎖。現在很少有人郵私人的郵件了,都是賬單廣告甚麼的,不然也是宅急便。但那確實是我的信,而且是一封私人的信,雖然我想不出來那是誰寄的。

歐巴桑停下來了。
對不起。她簡單卻並不是敷衍的說,然後把露出一半的那封信給我。白色的信封,很薄,裡面應該只有一兩張紙。等我抬頭,歐巴桑已經走出幾步遠了。好像也沒有甚麼要再和她說的,並且我要拿的瓦斯賬單還在我的郵箱里,於是我拿著賬單和古怪的信回了房間。
我並沒有馬上打開信。

歐巴桑鼓鼓的包里裝的應該全都是信。她是一個偷信的人。
但她並不偷賬單,對賬單不感興趣,或者是不想帶給別人不必要的麻煩。原因無從得知,不過郵箱旁邊有專門放不要的廣告的地方,總是滿的。這樣看來,她應該是對賬單和廣告這樣的東西不感興趣。


4
 frog
深夜的隧道里起了霧 看不到洞口 對面也沒有車過來
隧道里的燈化成了一團一團的橘黃色
速度下面 那好像不是現實世界 像是一條可以通往過去的時光隧道


信很短,我懷疑這是一封寄錯了的信。內容,字跡都讓我毫無頭緒。
搬家後的第4天 知道我的新地址 並且信封上確實是我的名字。沒有署名,郵戳是今天,別府。

5
再次碰到偷信的歐巴桑是在一個深夜。
從卡拉OK回到公寓已經是兩點過了,停車場里只有三隻流浪貓在。一隻黑的,兩隻花貓。等電梯的不只我一個人,還有偷信的歐巴桑。她沒有帶那只裝滿信的包。
「為甚麼拿別人的信件?」
帶著一點酒意我問。
「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信給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」她像是早就知道我會問她。「人和人的關係已經夠糟糕了。所以我們盡量消除這些不必要的麻煩。」
電梯到了三樓,門開了。歐巴桑走出去。她像是受過某種訓練,走路很快而且沒有聲音。酒意和睏意讓我還有些沒有從她的回答中回過神。

6
她說我們。
偷信的人並不是一個歐巴桑,他們是一個組織。他們的目的是拿走一些不必要的信,這些信就這麼消失了,彷彿從來沒有在世界上存在過。
可是,甚麼是不必要的信呢?而且,沒有讀過其中的內容,他們是怎麼判斷這些信是不是不必要的信呢?如果讀過了這些信卻是必要的信又怎麼辦?又或者寄信的人問起

「上次我寄給妳的信收到了嗎?」

的話呢?

總之,我的腦海里浮現了很多的問題。
而這個組織中的一員,這個試圖拿走一封不知誰寄給我的信的歐巴桑,就住在和我同一棟公寓的三樓。


回想我曾收到的信,大多數是在中學的時候。我已經記不起最後一封信是我沒有回信呢,還是對方沒有回信。總之漸漸的就不再寫信和收信了。

或許最後一封信,是由這個偷信的組織處理掉了?那麼最後一封信一定是一封不必要的信。或許是一封借錢的信?又或者只是一些無關重要的閒聊。總之,它是一封被組織認定是一封帶來麻煩的信。那麼沒有收到它,也許是幸運的。

又或者這個組織並沒有那麼多手腳,我的信也從來沒有被偷走過。只是後來對方不再回信,或者我沒有再回信了而已。或者,有一封信被寄到途中,有一方就搬家了或是轉學了,於是它就永遠在寄信人和收信人之間的某一處停下了。又甚至是我以為是對方沒有回信,而其實對方根本沒有收到我的最後一封信呢?因為信不像手機的簡訊,最後可以以晚安,或者下次再聊而結束。一段通信的結束,好像總是有些戛然而止又自然而然的。沒有回信的人,和沒有收到信的人,好像也都不再提起這個話題。

深夜兩點半了,我停止了關於信的聯想睡去。

7
再次見到王,是在一個週末去參加同事婚禮的回程中。我坐在高速大巴靠窗的位子。
正好我無意識地眺望窗外,大巴正超過旁邊一輛白色的小型轎車。駕駛白色轎車的正是王。他開車還是那麼慢,我想道。
他穿著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。我記得他曾經有一件冬天的發熱內衣是高領的紫色,是他的衣服里我最討厭的之一。他旁邊坐著一個年齡相仿的女生。黑色長卷髮,淺色的毛呢連衣裙。

距離上次見到他大概有3年,但我仍然在短短的數秒認出了他。
王是我大學時期的戀人。與王的分手是在我發現他和前女友仍有聯繫之後。更重要的是當時我們的關係本來也已經走到了一個僵局。

就在我回想起關於王的一些細節,發生了一件少許不可思議的事情。
這時大巴駛進了一條隧道。而在我不注意的時候下起了大霧。一切都變得被霧隔離了,隧道里的燈變成一團一團的橘黃色。這正是我大約一個月前收到的那封信的場景。

frog
深夜的隧道里起了霧 看不到洞口 對面也沒有車過來
隧道里的燈化成了一團一團的橘黃色
速度下面 那好像不是現實世界 像是一條可以通往過去的時光隧道

冬天夜裡山路起霧並不是多麼稀罕的事情。但是這讓我回想起本來已經快要忘記的一封來路不明的信。它出自誰,又為甚麼被偷信的歐巴桑看作一封不必要的信呢。

高速大巴到站之後我在便利店買了牛奶和關東煮,然後從巴士站旁邊的停車場里開出我的粉紅色馬自達。這個小城市里的公共交通系統只有巴士,公路也並不擁堵,很適合自己駕車。巴士站到公寓只有5分鐘車程,到停車場時凌晨12點15分。
這輛粉紅色的馬自達是我和王大學時一起買的。他出車錢,我出每個月的汽車保險。王開車非常小心,但有一次他去機場的路上卻撞了別人的車。之後汽車保險的價格幾乎翻倍,另我生了一陣子悶氣。
我們還開著它去別的城市旅行過,那幾乎是我們剛開始交往以外最快樂的一段時光。
是甚麼時候一切開始變得不對勁的呢?可能是因為時隔久遠,我已記不起來是否曾有過一件關鍵的事情令我與王的關係發生轉折。
深夜沒有甚麼電視節目可看,我叮熱了一杯牛奶,鑽進暖爐里沈默地吃關東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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